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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與創(chuàng)新——《工程地質學》 教材更新記









  教材是一所大學教學質量的名片,反映了一所大學的教學和科研綜合實力,也反映了一所大學大師和優(yōu)秀教師的數量和質量。教材需要一代一代傳承與創(chuàng)新。只有不斷傳承,學科命脈才能延續(xù),而知識積淀,才能厚積薄發(fā);只有不斷創(chuàng)新,學科生命才能光輝,而知識興替,才能生機勃勃。
由南京大學工程地質學科部分教師編寫的 《工程地質學》 教材今天終于面世了。作為主編之一,我終于輕松地斜躺在椅子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歷史重負的傳承心情。
  長達四年斷斷續(xù)續(xù)的教材編寫過程,也是我了解南京大學 《工程地質學》 教材演進的過程,更是我從南京大學工程地質學發(fā)展歷史中汲取營養(yǎng)的過程,并時常被這段歷史中的人和事感動而被激勵。
  1、國內最早的一本 《工程地質學》 教材國內第一本 《工程地質學》 教材成稿于 1937年,是由當時的中央大學地質系助教孫鼐完成的。孫鼐(1910-2007),字調之,中國著名地質學家、巖石學家和地質教育家,(見照片 1)。1933年畢業(yè)于中央大學地質系并留校任助教。1937年,任教僅4年即完成了 《工程地質學》 教材,(見照片 2),年方 27歲。據羅谷風教授考證,此書的成稿比孫鼐先生所著的我國第一本《普通地質學》 教材還要早 6年,但該書完稿交上海商務印書館后,因八一三事變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致出版進程被迫中斷,在淪陷區(qū)塵封近九年之久,才于 1946年 2月正式問世。這本教材,除 1950年曾增訂改版過以外,還有過幾次修訂,至 1957年 2月的 9版(修訂本),全書字數近 30萬字,而累計印數達到了 16500冊,是一個相當大的數字。我從薛禹群院士那里了解到,雖然 1952年以前全國各大高校還沒有工程地質專業(yè),但當時全國許多高校中的土木工程專業(yè)都需要學工程地質學課程,因此這本教材的發(fā)行量很大。這本教材是我見到的我國最早正式出版的一本 《工程地質學》 教材。
  孫鼐先生撰寫這本工程地質學教材時,我國還沒有工程地質學科,也沒有相關的工程地質學師資和人才。孫鼐先生撰寫這本教材的目的在該書的編輯大意中已有說明:“竊以我國近數年來,建設事業(yè),突飛猛進,尤以各種工程方面,大有急起直追之概,唯工程人員,對于地質知識常漠不注意,即欲參考,亦無適當之書籍,事倍功半,仍所難免,著者為應時事之要求,不揣谫陋,將本書舊稿,刪削煩瑣,稍加訂正,貢諸國人”??梢?,孫鼐先生撰寫這本教材的目的是為土木工程的學生和工程技術人員普及地質學知識,以期他們在工程建設中考慮地質因素,達到事半功倍的目的。因此,這本教材主要介紹了與工程有關的基本地質學知識,而沒有論述地質與工程問題之間的關系,可以說它實際上是一本供土木工程學科用的普通地質學教材,但它為我國民國時期基礎工程建設中避免各種地質災害作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
  在我 1979年進入南京大學地質系本科四年中,我隱約記得孫鼐先生給我們做過巖石學方面的講座,后來研究生畢業(yè)留校后,有時在校園內碰見他在報廊前讀報,也有幾次和先生打過招呼。他是一位非常和藹慈祥的長者,儒雅、高貴,是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在我的心里,孫鼐教授是從事巖石學的教授,與我們的工程地質專業(yè)相距甚遠,但一直到我組織大家開始編寫教材時,才了解到孫先生可能是我國最早的一本 《工程地質學》 教材的作者,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2、追尋 《工程地質學講義》 時光來到了1952年,全國解放才三年,正處于百廢待舉,百業(yè)待興之際,國家第一個“五年建設計劃”即將開始,大規(guī)模的基礎工程建設需要大量的工程地質工作提供關鍵性的地質資料,而當時全國的地質人才奇缺。從王德滋院士那里了解到,1949年新中國剛成立時,全國地質工作者不到 300人,富有經驗、能獨立開展工作的不到 100人。據此可以推測,由于當時各高校還沒有建立工程地質專業(yè),只有很少幾所大學的地質學專業(yè)講授工程地質課程,因此,真正具有工程地質專業(yè)出身的專業(yè)人才幾乎沒有,而國家建設需要大批的工程地質人才。
  為此,國家在 1952年對全國高等院校原有系科進行了大調整,調整后的南京大學地質系暫停招收四年制的本科生,而改招國家急需的水文地質與工程地質專業(yè)、金屬與非金屬礦產勘探專業(yè)的二年制??茖W生各 200名,三年共招收了 1000多名??粕_@對辦學僅二十多年的地質系來說,師資和辦學條件嚴重不足。為此,地質系成立了相關教研組。
  第一任水文地質工程地質教研組主任由郭令智老師擔任,全面負責專業(yè)的籌建和未來的教育工作。據薛禹群院士回憶:當時教研組還有肖楠森、李玶、錢祥麟、薛禹群和李午泉等老師。面對如此多的招生人數,而學制只有兩年,師資又如此短缺,困難是可以想象的。為了編寫出一本適用的新教材,在郭先生的帶領下,通過自學,突擊學習俄語,依靠字典邊看邊翻譯,經常挑燈夜戰(zhàn),終于趕在開課之前,編寫出了 《工程地質學講義》。我在郭令智先生的論著目錄中第 23號發(fā)現了這本講義的書名:郭令智等. 工程地質學講義(上、下卷),南京大學印,1954。
  為了追尋這本工程地質學講義,我在學校和院里圖書館找了一個遍,仍沒有找到。于是,我仔細閱讀了王德滋院士主編的 《南京大學地球科學與工程學院簡史》中有關徐克勤、孫鼐、張祖還、郭令智、肖楠森等的紀念文章,從一些老師撰寫的回憶錄中和采訪中,探尋這本講義的下落,但最終還是沒有結果,我很是無奈。后來我在院圖書室與圖書管理員小單說起了此事,他說可以在舊書網上搜尋一下。結果,我們打入相關信息一搜,一條信息馬上跳了出來,是 195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地質部水文地質訓練班翻印的南京大學地質系工程地質教研組編寫的工程地質學講義,當時真是欣喜若狂,馬上在網上付錢將它買了回來,經過了 5天 17站轉運,終于拿到了那本講義的包裹。我們非常小心地打開層層包裝,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本薄薄的 《工程地質學講義》 翻印本,封面上還有當時使用這本講義的學生的簽名和班級。我們像翻圣經那樣,輕輕地揭開那本紙質已完全發(fā)黃、很容易破碎的、散發(fā)出濃濃墨香的講義。第一頁是講義目錄,包括第一部緒論和第二部動力地質學基礎,這大概是為什么在郭先生的書目中列出上下二卷的原因吧。第二頁在工程地質學講義的標題下,寫有郭令智、李玶、林基良合編字樣。幸虧有這個署名,不然真無法考證這本講義的作者了。這本講義是1955年 1月翻印的,因此,郭先生等編寫這本講義的時間應該為 1954年,與 《郭令智文集》 所列出的書單年代是吻合的。
  這本講義雖然只有 94頁,但在當時急需教材和缺乏師資的情況下,能編寫出這樣一本講義實屬不易。仔細閱讀這本講義,你就會發(fā)現這本講義與孫鼐先生著的《工程地質學》 教材比較,在內容和結構上有了質的飛躍,是一本名副其實的工程地質學教材。講義言簡意賅,工程地質問題與地質學知識密切結合,內容涉獵非常廣泛,其中的基本分析原理和方法仍是目前工程地質學的基本內容,一點也不過時。
  據陳駿院士回憶:郭令智先生是一位地學大師,具有智、仁、勇于一身的人格魅力。我與郭先生相識多年,他在我的學習和工作上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在他晚年坐在輪椅上的最后幾年中,盡管記憶力已經很差了,但每次我在校園里見到他時,他常常老遠就向我招手,還能喊出我的名字,直到最后幾次,他只能向我揮手了,而我面對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慈祥老人,常常一聲嘆息,感悟歲月的無奈而更加珍惜每一天的時光。
  3、傳承與創(chuàng)新1956年郭先生調離水文地質及工程地質教研室后,肖楠森先生接任,后來羅國煜、秦素娟、薄遵昭、李生林等老師先后進入教研室,承擔起了工程地質學的教學工作,其中從 1966-1971年因文化大革命學校停課,沒有招生,工程地質學教學中斷了 5年多。1972年招收工農兵學員,1977年后恢復高考。期間從 1956年 -1981年的 25年間,工程地質學的課程教學基本上沒有完整的教材,課堂教學使用的是任課老師自編的講義。
  一直到 1982年,在羅國煜和李生林二位教授的帶領下,以水文地質工程地質教研室的名義,由地質出版社出版了文革后的第一版 《工程地質學》 教材 ,(見照片5(a))。該教材的內容和結構基本上延續(xù)了前蘇聯工程地質學的教學大綱。隨著我國基礎工程建設的快速推進,工程地質學也得到了快速的發(fā)展,科研成果不斷涌現,因此,原有的工程地質學教材已不能適應我國工程地質學教學和實踐的要求。
正是在這樣的現實需求下,1990年在羅國煜和李生林兩位教授作為主編的組織下,相關教師對第一版教材進行了大量的修編工作,并由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了 《工程地質學基礎》 教材,(見照片 5(b))。雖然當時為了有別于第一版的教材內容,編寫組將教材的名稱增加了的“基礎”二字,但從教材的內容來看,具有第一版的繼承性,因此它應屬于南京大學工程地質學教材的第二版。在第二版教材的修編中,增加了南京大學工程地質課題組的許多研究成果,同時對教材結構進行了大量調整,形成了具有南京大學教學特色的工程地質學教材。
  現在呈現在大家眼前的這本新教材,由我和閻長虹教授主編,凝聚了本學科編寫小組全體成員四年來的辛勤勞動和心血。它是在羅國煜和李生林二位先生作為主編的前二版南京大學工程地質學教材基礎上進行了大量修訂、刪改、調整和補充后完成的,在內容上有繼承也有創(chuàng)新,因此,它也是南京大學 《工程地質學》 教材的第三版,(見照片 5(c))。第三版教材壓縮了部分章節(jié),增加了地下工程、地基工程和工程地質災害監(jiān)測與預測等章節(jié),將第二版中土的組織結構和土體工程地質研究兩章有機合并,反映了工程地質學發(fā)展的最新成果。
  4、一點體會從南京大學工程地質學教材歷史沿革來看,新版教材也是南京大學第五版工程地質學教材。寫到此,使我想起了鄭板橋的一首詩: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是的,一本教材的沿革史,不僅僅是新舊教材的更替,更是一代接一代人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歷史;它反映的不僅僅是一個學科的發(fā)展史,也反映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發(fā)展歷程。從硝煙彌漫的抗戰(zhàn)時期,到百廢待興的建國初期;從撥亂反正的改革開放初期,到進入我國偉大復興的新時代,每個時代都賦予了工程地質學教材新的內容。
  培養(yǎng)人才是高等學校的根本任務,而教材是培養(yǎng)學生自主學習的重要手段,編寫教材是高等學校教師不可推卸的責任。
  由于科學技術在不斷發(fā)展前進,因此,教材也要不斷更新,與時俱進,應該反映學科的最新進展。一本好的教材,本身就是一種科學研究,教學與科研是相輔相成的。
  教材是一所大學教學質量的名片,反映了一所大學的教學和科研綜合實力,也反映了一所大學大師和優(yōu)秀教師的數量和質量。
  教材需要一代一代傳承與創(chuàng)新。只有不斷傳承,學科命脈才能延續(xù),而知識積淀,才能厚積薄發(fā);只有不斷創(chuàng)新,學科生命才能光輝,而知識興替,才能生機勃勃。
 ?。ㄗ髡邽槟暇┐髮W地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博導)
照片 1 孫鼐先生(1910-2007)照片 2 孫鼐著的《工程地質學》
照片 3 郭令智先生(1915-2015)
照片 4 郭令智先生等編的 《工程地質講義》
(a) 1982年版 (b)1990年版 (c) 2017年版照片 5 文革后的三版 《工程地質學》 教材